我们都回不去了 转载
18年后，穿过漫长的光阴和命运的迷雾，曼桢又遇见了世钧，于是——安得促席，说彼平生——最后曼祯说了一句：我们都回不去了。想起这句话，是因为我也忽然想到，我们，也已经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我们的从前。从前的童年，学生时代，青春，梦想，我们都回不去了。小时候在乡村，家里那么多的人，我年幼得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第一个姐姐出嫁，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们终将是要分开的，虽然眼下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吃一个锅子里的饭，有一样的父母和祖父母，但是有一天我们都要离开这里。后来，十五岁的我，带着刚刚会走路的外甥，在巷道里转来转去。我时常领着那个比我儿子现在的年龄还小的外甥，到田野里玩，去小买部买东西，给他们读书讲故事，有时还动手打他们。年前，我最大的那个外甥已经结婚成家，我是作为长辈出席的，在乡村的典礼上，在酒店的宴席上，我都是家长。当年领着外甥走过的巷道早已不是当年的巷道，当年就读过的学校，当年居住过的房屋，都已经找不到了。而祖父，祖母，和父亲，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宇宙里的哪一个看不见的地方，现在我正在中年的路段里走着，不知道前面什么时候就会休止。晚上经常看中央十的探索发现节目，宇宙和命运，是我们人类最大的谜团。但我相信物质的世界终将消灭，只是不知道我们的灵魂最终将归宿何方。如果世界只有物质，没有精神，那么一切都将变得简单和容易，但幸福和恐惧，却都是来自精神。作为物质的我们终将消失但又必然永久的存在，仅以不一样的分子和原子的方式排列而已。可是我们的精神呢？附着在物质世界之上的精神世界，除了宗教，再没有谁更没有哪个科学家可以告诉我们，我们的精神世界都去往了哪里。宇宙，是所有时间和空间的总和，但我们往往片面的理解为空间或者物质。空间的会随着时间而消失，可是我们所经历的从前，我们的时间都去往了哪里？在时间的隧道里，谁在终结着我们的历史和从前？谁接收了它们？比如我的童年我的青春和我的亲人。看红楼梦的时间太早，我还在上小学，字没有认全。看到贾宝玉常常无故寻愁觅恨，因为姑娘们都会老去，青春与美都有无可寻觅之时，大观园里一切的花和树将来终有不可寻觅之时，这样的凄迷怆痛并不陌生，这是一种深沉的哀悼和来自生命本质的感伤，没有人能够救他，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桃李春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一开始，你我初初相遇，便如春风桃李。20年前看《渴望》，剧情到了刘慧芳和王沪生走过爱情的甜蜜和艰苦的岁月，文革之后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感情也走向了尽头，王沪生要与刘慧芳离婚。一集结束，故事发展到这里，但片尾那些不变的画面却在重复他们初相遇的好时光，年轻的两个人，刚刚认识，相对微笑，有青春也有爱情。我至今记得那天晚上还青春年少的我关上电视机之后一直无法释怀，电视剧里，流失的一切都可以逼真回放，所有过去的时光都能够重新还原，但现实的人生里又有谁能够穿过浑茫的岁月重历从前？当年结婚，我和丈夫说，我们不要结婚录象，而且婚纱照，宴席，可以全免，结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两个人彼此中意，愿意共渡此生，那就注册登记一下然后共同开始生活好了，何必千篇一律的去从俗？但是丈夫说，我可以听你的意见，但是，先不说我家老人，你家老人能同意吗？我们并不仅仅是我们二个人。于是举行婚礼，录象，请客，忙得一塌糊涂。几年以后，祖母去世了，再几年以后，某天晚上，儿子扒拉出印着红双喜字的光碟，要求播放。于是我们陪着他重新观看自己的从前，从这张几乎被我们遗忘了的碟片上我意外的重新看到了已经过世的祖母，电视荧屏上她真实的活着，正颤微微的从屋里走出来，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等着照相，她如此真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位久违的活着的祖母勾起了我所有的记忆，让我不经意间看到过世的亲人，并感到自己的心脏重新被她慈祥的音容所温暖，我在那个夜晚忽然泪如雨下，并庆幸当时听从了丈夫的意见，结婚录像。虽然生活中有很多快乐的时光，但生命本身仍然是悲剧性的。比如爱情。所有的爱情在一开始都有甜美的序幕，那时桃李春风花正开，春熏日暖，只是两个人都懵然无知。就如席慕容在很多年前说过的，初初相遇，落英缤纷。在刚开始的时候，快乐和幸福如花气熏染，然而爱情的结局，即使结了婚，爱情也必然要淡化成为亲情，而且每个人一生中能够得以携手而归的爱情毕竟只有一个人，可是一生中并不是只有一个人曾经牵引过你的视线，那么其他的那些境遇，注定了都要不了了之，到最后都成为不胜唏嘘，成为秋雨梧桐叶落时。所以多少年后，当爱情已经走远，最深刻的感受也还是：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不仅爱情，很多的人，很多的情怀，很多的境遇，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2008.2.24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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