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影吟风 发表于 2016-3-11 09:10

孤儿玉婷

  玉婷是个孤儿。妈妈生下她不久就一病不起,没几年就去了,后来爸爸也去了,玉婷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玉婷的爸爸哥俩,爸爸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小姑,与我母亲十分要好,是我家一排房子上的邻居,隔着一个门儿。玉婷的姑姑和我父亲一个姓氏,还是一个辈分,所以我也叫姑姑,顺理成章,玉婷得叫我哥哥。玉婷很的小时候我就对她有点子印象,身子很孱弱,所有的精神头几乎都攒聚在那两只眼睛上。
  玉婷的大爷早些年为了生计闯关东了,在通化。爸爸妈妈去世以后,大爷曾多次要求爷爷奶奶去东北,无奈爷爷奶奶故土难离,还要拉扯一个孙女。再说二老身子骨也还硬朗,干得动活儿,投奔大儿子这事儿也就暂时搁浅了。好在玉婷年龄虽小却异常懂事儿,洗衣做饭、拿拿递递都是一个大帮手。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地一天天过着。
  不知不觉就到了上一个世纪的1987年,玉婷上了初中,爷爷奶奶的年龄也不饶人了,这二老一少的生活才显现出困顿来。实在放心不下老家的老爹老娘,这年的农忙过后,玉婷的大爷终于做通了二老的工作,玉婷的爷爷奶奶也就抛下了一辈子过活儿于斯的四间土屋、一个小杂院儿,奔赴东北颐养千年去了。那玉婷怎么办?一来,玉婷初中才上了两个来月,东北那边还没有着落;二来,家里不是还有个姑姑嘛。姑姑俩孩子,一男一女,都还小,公婆都作古了,姑父也是老实人,所以,玉婷过来,也算不上太大的拖累。得知大哥要回来接爹娘去关东,姑姑知道了音信后就撂下了一句话:“让玉婷过来吧”,爷爷奶奶盘算了一下,还算中意,虽然舍不得,也只能这样了。就这样,玉婷成了我的邻家妹妹。
  其实,玉婷和我仅仅相处了仨月,那时,我上初二,比她大两岁。那阵子,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我对她印象挺好的。究其原因,或许因为家族中我最小,自然家里最小,没人叫我哥哥,玉婷来了,给了我当哥哥的感觉,这真应该算是一种幸福,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常常痴想:嗯,有个妹妹真的不错。当然,我喜欢这个妹妹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不娇气,不扭捏,丝毫看不出寄人篱下的窘态。模样还水灵,瓜子脸,皮肤白皙,爱笑,眼睛好像会说话。玉婷妹妹嘴很甜,声音也好听,像春天里的小鸟一样婉转。她一见了我,经常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叽喳个不停,对什么事情都好奇个没完,奇怪的是,我居然一点也不反感。关键一点,玉婷妹妹与众不同的是,她叫我哥哥用的是普通话的语调,而不是方言中那个土得掉渣的发音“锅锅”,这让我心里很是受用。
  玉婷妹妹勤快、朴实、大方,大人们都夸奖她是个好闺女,母亲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一次,母亲把我姐穿不上的几件衣服拿出来,让她看看能不能穿。玉婷的表情变化真快,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许多,她欢呼雀跃着,很麻利地就把中间的一件暗红格子棉布褂换上了,她一边转着身子让我母亲看,一边自己念叨:“正好哎,真好哎,我不脱了,咯咯。”一溜烟跑回家给姑姑看去了。
  玉婷又成了姑姑的好帮手,她比姑姑家的弟弟妹妹懂事多了,什么事都很看火候。当然啦,玉婷学习也很认真,有活儿就干,有空就写作业,时而还哼着个小曲呢。只是姑姑家距学校稍微远了点,大人都说8里路,而姑父只有一辆大金鹿,所以玉婷上学就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好在玉婷适应性强,似乎不太计较这些。姑父需要骑车子时,她就往学校跑。姑父不用时,玉婷基本上也跑,因为那个大金鹿太高了,玉婷骑在那个大梁上还嫌高,实在不怎么受用。
  有一天早晨,姑姑紧紧攥着正想往外跑的玉婷来到了我家,叫着我的小名说:“带着你妹妹吧,吃饭晚了,她自己走又要迟到了。”
  “中!”我虽然腼腆点,带着个还有点熟的妹妹倒是不怎么太在意。玉婷就靠在门上等着我,时不时还翻着眼皮望我几眼,嘴角还似乎带着一丝微笑呢。胡乱吃了几口,我推出了我的专属坐骑——一辆前闸失灵的“泰山”牌自行车:“走,上来!”
  “哥哥先骑,我就跳上去了,咯咯。”嘿,人不大,身子倒挺溜。
  带着妹妹上学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我感觉劲都多了。不过说实话,玉婷妹妹实在太轻了,走平路、下坡甚至感觉不到分量,我有时会回头望望,担心把她颠丢了。一回生两回熟,居然不用姑姑送了,玉婷老早就自己跑了过来:“哥哥带我!咯咯。”我当然不会拒绝。
  上学、放学的路上,妹妹总是随意,蹦蹦跳跳的,精力充沛得很。妹妹身子灵活,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上下自如,遇到上坡,老早就会跳下来给我推车子了,路好了,不用我说又蹦上来了。有妹妹的笑声陪伴,家到学校的路,似乎近了一些。
  不只是我看顺眼,母亲更是,而且好像越来越喜欢。这天,姑姑闲着没事儿过来找我母亲玩,玉婷也来了。一见面,倒是我母亲先打招呼,满脸的欢喜:“又来了这个讨人喜欢的闺女了。”
  “就来!”玉婷应着。
  “那别走了,给我当个闺女吧?”
  “中!别说话不算话,那我叫娘了?娘!娘!哼!骗人!”
  母亲没有应声:“哎,傻孩子!又不是点别的东西,拿点钱就能买着。再说,你爷爷奶奶能放得下?”
  姑姑却附合着:“中!我看着中!你婶婶喜欢你,你也愿意,还是一家子,辈都不差,这种好事儿哪里找去?”
  两个大人都笑起来,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妹妹注定要漂泊。由于爷爷奶奶想她,放不下她,又有点过分依赖她,就支使玉婷的大爷回来领。88年还没出正月,才上了半年初中的玉婷就要走了。我清晰记得,玉婷走的时候自己来了我家,她紧紧地搂着我母亲的脖子,一个劲地抽泣。过了会儿,她回过头来,擦了把脸,朝我笑了笑,塞我手里两块糖。早已忘记当时的心境,但玉婷妹妹给我的两块糖,我一直留到发了粘。
  转眼间,光阴已过去了整整28载。物是人非,姑姑已经为神,全家进城了,房子也易主了。若不是回家过年闲聊中与母亲谈及,“玉婷”俩字都几乎淡忘。多少年来,我眼前飘过的“阳光女孩”很多,没想到这个玉婷,在我内心深处留下的印象居然如此鲜明。
  玉婷就是这个时节走的,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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