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春风 独守风霜冷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在你生命轻重缓急不知,印象浅深不知,花开几季不知,又该何以致意?以沉默?以微笑?以眼泪?
许若娣就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像刀尖儿一样划过她心处的柔软,然后鲜血淋漓,一饮而尽。
每每夜深人静,她总会做梦,梦到那个人弃她而去,那样失望的语气,那样伤感的背影,他说,许若娣,世间好女人这么多,我怎么就栽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了?
许若娣总是在这个时候惊醒,错过接下来的情节。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看下去。
“南桉。”她喃喃自语,似诉于无人听。
可是这满院春风,满池春水都听的清。
大三的生活是平淡枯燥到了极点的,尤其像许若娣这样学哲学的,除了面对枯燥的人生,还要向无聊的哲学微笑。饶是她向来沉稳,也有些精神崩溃。
作为一个到大三依旧没有男朋友的人来说,意味着你可能到大四都跟这玩意儿绝缘。
好在许若娣不是一般人,这是她对于自己的定位,她才不会沉溺于儿女私情,除非她能再遇到一个叫南桉的。
即使相逢不语,也有一朵芙蓉著秋雨。
许若娣在大学教室自习时,手机突然地响了。
许若娣点开短信一看,班长发的,顿时笑弯了眉眼,是同城高中同学聚会,南桉啊南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信你不来。
事实是,某男真的敢不来。
班长大人的面都不给了。许若娣郁卒不已,还是班长公开解释地,南桉本来答应好一定捧场,但是他突然遇到点事,不能来了。
许若娣觉得这个谎有点骗鬼的味道,她慌慌地扒了口饭,就找了个托辞离开,因为他不在,觥筹交错都少了几分味道。
其实她也是骗鬼的,她只是受不了这个世界其他人都功德圆满,只有她一个人孤独思念。
对于宇宙,我们是渺小的一点。对于自己,我们是整个世界。不晓得是哪位作家说过这话,可是确实如此,许若娣以自己的世界为圆心,整个宇宙为半径,就是没有再遇到过南桉。
可是,有些偶然的巧合必定造成必然的结局,比如她从聚会包厢里出来,再比如迎面撞见一个叫南桉的男人,再比如他拉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那样温和,秀眉微弯,耐心极好,好像若干年前,他看向自己的样子。
许若娣想开口,却发现嗓子眼近乎干涸地发不出声音,她只是颤抖,克制不住。
南桉刚刚只是回头和小女孩说话,现在一抬头那么大个人杵在那里,想不看见都难,他瞳仁深处也是有震惊的,只是那点震惊一点也未曾泄露出来。
“许若娣?”南桉淡淡地口气却逼得许若娣想哭出声来,她自讨苦吃,与谁有干?
“南桉。”许若娣冲他笑,笑着总比哭着好,可是笑着总是比哭着难看。
南桉皱了眉,温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南桉是极了解许若娣的,因为在这场相遇之前,他至极的爱过这个人,如今也不过是平常陌路,闲淡关心。
许若娣又笑着,摇了摇头,她原以为再到南桉,她会哭诉,会求饶,会使尽软硬手段,可是真正见面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
她发现她也很了解南桉这个人,理智为上,一切靠后,除了爱她的那些年,剩下的年岁里,他就是这样的清冷自持。
“没事就好,我还有事,以后有时间再聊。”南桉似乎并不想纠缠,简单的告辞。
不。许若娣心里喊着,手已经死死拉住南桉的衣摆,不能让他离开,离开就再没有时间遇见了。
“能不能,”许若娣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能不能陪我走走?”
南桉先是一怔,既而又一阵清冷,“许若娣,我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呵,”他笑着自嘲,“虽然我曾经是。对不起,我还有急事,不能再聊了。”
南桉拉着小女孩迅速地离开,空荡的走廊回响他们之间的对话。
“爸爸,那个女人是谁?”
“我的……同学。”
终于陌路。
他已经有孩子了?果然会是个好爸爸?许若娣心里一面在哭,一面在嘲笑自己的狼狈咎由自取。曾经有一段缘份摆在我面前,我不知道珍惜,星爷是这样说的,许若娣也是这样说的。
她的世界里,大雨倾盆。
南桉推开一边包厢的门,里面只坐着一个女人,双手叠交,呆望着窗外车水马龙。
“妈妈!”小女孩先开口,拉回女人的思绪。
“是月月啊,快过来妈妈看看。”女人惊喜的眼神让南桉心稍稍安定下来。
“舅妈,下次别搞乌龙了。孩子才三岁,已经丢了多少次了?”南桉想起这个,也是抚额一醉,好歹也是自家孩子,怎么这么不放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快谢谢哥哥。”
“谢谢……爸爸。”
南桉突然想起来刚刚的情景,他习惯了月月这样叫他,因为月月父亲是军人,在一次任务时为了救同伴,以身殉职,所有月月从小就没有父爱,最糟糕的是她一直身体不好,舅妈又是个连自己都差点照顾不好的女人,少有靠谱的时候,所以每每月月出点事,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都被亲妈指派过去帮忙。然后莫名其妙,私下里月月就把他叫成了爸爸,月月乖巧,他更不忍心拒绝。
但是,现在他想他是该改正她的叫法了,他轻轻摸摸月月的头,温和地说“月月,我不是爸爸,你爸爸呢是个大英雄,哥哥比不上的,哥哥没有你爸爸厉害,哥哥不能当你爸爸。”
“妈妈,真的吗?”
舅妈似乎没想到南桉会这样刻意的纠正,毕竟平时都是这么喊着玩,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含笑地点头,“对的,你哥哥的小姐姐来了,你看不能胡闹了哦。”
“小姐姐?”月月歪头看着南桉,“是什么?”
南桉头疼不已,这样的妈妈怎么能带好月月呢?“小姐姐就是哥哥手心,嗯,很重要的东西。月月长大就懂了。”
月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被玩具堆吸引过去。
南桉看向舅妈,这女人还在悠闲的喝茶,“真有意思,她来了是吗?”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南桉坦然颔首。
“你这是东山再起,还是心如死灰?”
“舅妈,这个世界叫许若娣的千千万万,但只有一个这样的许若娣我会爱。”
“你啊,太长情,太专一了,那小丫头都给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要想回去,先冷她两天。”
“我明白。”已经够冷了,两年多不见,刚一见面她估计就误会了月月和他,这些打击已经足够了,何况他想她也已经足够了,哪怕走的时候再决绝,也还是舍不得她难过,“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一会儿还有课。”
许若娣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静静躺在床上,不肯再动一下,这岁月之中有太多让人惆怅,她躲闪不及,恍惚间想起过去。
“许若娣,我不需要你多喜欢我的,因为我喜欢你的分量实在太沉重了。”他的第一次表白被拒。
“许若娣,不许哭。有我在的地方,谁敢让你受伤?”她被与她不合人推倒在地,后来听说他不知和谁约了架,两个星期后才回校上课,还对她笑,没事,我很好。
“许若娣,你再想想,我真的喜欢你的,比珍珠还真。”那一次,她答应了他,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我大约也不知道吧,但是所有人里,我只想看你笑。”许若娣脸一下红了,这个人怎么说情话还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后来许若娣才知道,他真的是在将一个关于如何爱许若娣的一个一本正经的故事。
可是那个时候的许若娣不知道珍惜为何物,她总是抗拒承认她有一个男朋友,她总是把南桉的宠爱看作理所当然,却不愿付出哪怕一点真心。
有人问过许若娣,你们是真爱吗?
许若娣总会笑得坦然,不是啊,他喜欢我。
因为我是那个被喜欢的人,所以我总是有权利撒娇赖账的那个人,所以分还是合就应该掌握在我手里。
可是许若娣错了,大错特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南桉也会用极平淡地口吻说,分手吧。
她才发现,开始是南桉提出的,结束也是南桉提出的,像她从来不曾拥有爱情,这一切结束,这世界终于崩塌了。
没有一个叫南桉的人陪伴,她竟然在夏日如度隆冬,她竟然有时彻夜难眠,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这天地纵不以一瞬,而我又怎敢与君决?
她是彻底地后悔了,可是那时的南桉身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个女生,那样突然,连他对那女生的宠溺都那样突然,却只有许若娣一人猝不及防。
再后来她考了大学,毕业时又听说他和那女生分手,她竟坏心地暗自庆幸,她还有机会,她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现在,许若娣身心俱疲,他连孩子都有了,她不能再不知廉耻了,不能的话,就学着忘掉他吧,快快的,忘掉。
“小许啊,哲学这块是冷门,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考研还是找工作?实在不行,我动动这把老骨头让校方把你留下来,你这小丫头总是不正不抢,吃亏成这样还不吭声。”程导苦口婆心地劝着许若娣,毕竟未来不是可以被闹着玩的。
“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啊师傅。”许若娣开着玩笑,心思却不在这里。
“谁要你谢,谢我的人多了去了,能不能给我长点脸?”程导也很痛苦的,毕竟许若娣这个小孩他是满意的,“说你是不是遇到事儿了?心不在焉的。”
许若娣想打个哈哈过去,但是程导这么多年过来,吃的白菜都比她吃的盐多,轻而易举地识破,“感情破裂?”
许若娣无奈地点头,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小老头,“师傅,你说人是不是种滥情的生物?”
“哈哈,小丫头,这个世界其实没有足够长情的人,有的只是执著的遗憾,那些遗憾欲满未满,所以情拖得越来越长。我们总是叹有些人怎么和花花公子一般,其实他们在每一段自己的恋情里都没有遗憾,所以敢于放手。”
“什么样是还有遗憾?”
程导呷了口茶,又看了眼许若娣,笑笑道,“这个你自己悟,我老头子能说什么道道啊。对了,这个是往生镇的双人票,看你这个样子也是独来独往的,我私自做主让我外甥和你一起去,要是合拍的话,干脆连婚纱也一起商讨商讨得了。”
……师傅,我在一脸严肃和你讨论情感问题好吗?可以先稍微尊重我一下吗?可以吗?
“我不去,没心情。”
“就是因为没心情才更要去,散心哪,又不是相亲。”
是以相亲为目的的散心,许若娣内心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送走了许若娣,程导才神秘地摸出电话来,“你要的是我可给你办了,你要是敢欺负许若娣,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同意不同意?”
许若娣还是按时来了,她站在往生这个小镇前,莫名有几分熟悉感,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你来了?”
许若娣背后一僵,她似乎明白什么,急急准备离开,却被人拉住手腕,拉到那人面前。
“南桉,你想怎么样?”许若娣警惕地看着眼前人,她真的没想到程导的外甥是南桉,如果知道她就不会来了,不对,“还有,你不是有妻子了吗?还想在外面找一个?”
“谁告诉你我有的?”南桉不闲不淡接着她的话,与她记忆中的少年截然相反。
“……我听见的,那个孩子她叫你爸爸。”许若娣有些委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遇见南桉所有的预设都不一样了。
“小孩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的还和小孩子一样,”南桉淡淡地看着她,许若娣心莫名地乱跳,“那不是我的孩子,是我舅妈的。”
“你骗人,你还真当我是孩子?你舅妈的孩子会叫你爸爸?她没有爸爸?”许若娣越发气急,他可以不喜欢她,怎么能扯谎骗她?
“月月没有,月月从小父亲就死了。”
许若娣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我,我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
“她从小多病,我照顾她一段时间,她就与我很亲了,所以我可以接受她的胡闹。”
许若娣木讷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痛得难以承受,她的错,千丝万结,她总是被动的接受。她绝望至极,这样的彼此还会有机会吗?“对不起了。没什么事我想回去了。”她很累,对是他的,难过是她的。
“许若娣,既然来了,一起看看吧。票钱总不能浪费,何况这是你导师给你的任务。”南桉给了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又以不容抗拒的姿势拉她进去。
往生,这个名字真是好,过去的岁月乃往生,踏入小镇便有回忆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看到门口处是很多婴儿出生的照片。
她被南桉硬拽着往前跑,越跑越快像在追逐岁月,没用的,许若娣心说,他们之间再怎么跑也赶不上彼此。
路过了幼儿,经过小学,踏破初中,南桉在焦急的寻找,他怕再多一秒他会失去她。
终于,他将目光死死盯在一处,许若娣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今日起,南桉要一直喜欢许若娣,死生不悟。
许若娣颤抖着一路走过去,下面配着一张照片,她居然被人偷拍,夕阳下她正捧着一本书,神情静谧,美得不可方物的样子。
接着又是一句:有些人,看到了,就开始想余生。下面配着她嘴边糊着蛋糕的喜悦模样,傻的可爱,南桉在一旁也轻轻勾了唇。
一张一张她一直看到最后:应该是我不够好,要不然就是我看不得你哭。随句附的是一个空荡的雨天,没有人,没有车来车往,许若娣忽然想起来他们的分别便是这样的模样,雨用力的下,下得好像要撕裂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感情就这样撕裂了,于是心上小河静静躺到干涸,从此无波。
许若娣掩了面,不敢哭出来,她的南桉,是多么好。
有他伴,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没有他,春夏秋冬。
人的心如此自私啊,反正他来了,没有允许任何人再进她的心上一步。
南桉站在展台末端,看着许若娣哭泣,终于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背,“对于过去,我是心甘情愿,对于现在,我愿意卷土重来。许若娣,你不能逃。”
许若娣只是哭,这时光太短,他们之间错过的岁月却太长太长,她抓住南桉的衣摆,用力点点头。
南桉终于笑了,她可能不信,这是自从离开她以后,他除了哄月月外露出的第一个笑,但是月月是责任,她却是终身的。
“唉,许若娣,我大概再编不出什么情话来,你能说给我听听吗?”南桉这辈子的情话都给了许若娣,然而许若娣连一句都未曾回应过。
“南桉,我……”许若娣发现自己像失声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怀抱就这样松开,许若娣想抓都抓不住,她拼命摇头,南桉的眉眼冷下来,那样的失望,“以前我就说过,我喜欢许若娣这样自讨苦吃。可是我还是报有这样的希望,我的付出哪怕你是否有0.1的回应,现在看来……许若娣你让我怎么办好?”
许若娣想哭,可是她要笑着,她不想骗任何人,她只是不相信南桉这么久还愿意在原地等她,毕竟曾经的她让他深深失望。
“许若娣,我们再见吧。”南桉终于听见心中枯萎的声音,他累了,不想再追逐了。
“不要!”许若娣冲过去,抱住他,“南桉,南桉,南桉……”许若娣只是这样抱着,反复喊着南桉,她说不出一句情话了,可是她爱他从分手开始与南桉给她的那一份平分秋色。
南桉有一瞬眼光明亮,将她重置入怀,没关系,现在不会也无所谓,我的许若娣可以慢慢长大,可以的。
南桉总想,他的女孩,适合捧给她所有春风,而他无所谓冰霜雨雪,日日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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