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后会无期的他们

孑影吟风

　　当晚和朋友冒雨去看了后会无期。说实话，我很少赶在一部电影的首映日去看它，非要究其原因就是懒和穷。尤其是这还不是一部像变4一样的科幻类大片。但我承认，海报上的那句话真真切切地击中了我，"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当然，这不是我冒雨去看它的唯一理由，另外一个理由是，我朋友对我大手一挥：我请!
　　午夜场，看完电影出来一点多，雨停了，但是打不到车。我们只好沿着马路走回去，四周空旷无人，颇有点电影里江河两人被骗了车的悲壮感。这种气氛很怪异，但我朋友被其深深感染，和我讲了一个他的故事。
　　那是他高中时代的事了，第一次有女孩子写情书给他，"我当时兴冲冲和我一个兄弟讲了，但没想到他刚好喜欢那个女孩。"他说。所以后来的事就变得比较出格，那个男生仿照我朋友的笔迹给那女孩回了封信，内容不外乎"你长得那么丑有什么资格喜欢我"之类云云，于是女孩气急败坏和我朋友绝交了，事情败露后，我朋友和他那个好兄弟也绝交了。三个人老死不相往来，后会无期。我朋友至今没有想明白，他说："你说一个男生哪里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况且我当他是兄弟。"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学电影里浩瀚哥叹了一句，路遥知马力不足，日久见人心不古。我笑他，我说你话也不能这么说，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只是因为喜欢而已。他说也是，我他妈的现在倒是挺想念他的，就是没他联系方式了。
　　他这样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我青春年代里走丢的那些人。
　　一.风一样的少年
　　我第一次体验生离死别是在初一那一年，在没有走出学校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学校是一个不动声色禁锢了青春的地方，任你折腾，也翻不出那几堵两米高的墙，所以我们一直很放心地折腾。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那天我们下了课出来，在楼梯上打闹，我们当时学校的楼梯都是半露天的，拐角处是一个个半圆状，从教学楼争相恐后伸出去，上面也没有栏杆。我那同学和人打赌，耀武扬威站在七八级台阶上，闭着眼，一下子就跳了下去。我们当时物理课还没学到抛物线，还不懂初速度和落地距离的关系，大概他脚上的力蹬得有点过了，没能跟他想像中的一样稳稳落在拐角的平台上，我们就看着他像只展翅翱翔的雄鹰一样，从半圆处那里飞了出去，可惜他还没长出翅膀，两脚在空中扑腾了几下，伴随一声惨叫，"咚"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当时我们都惊呆了。反观那名和他打赌的同学，他瘫坐在台阶上，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他应该是想尾随着跳下去的，甚至还还高了两阶，他们两个人本来打赌，谁敢从更高处的台阶往下跳，谁今晚就不用写作业，输的人代写。现在好了，有的人永远也不用写作业了。
　　那可是六层楼的高度，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医生摇摇头，示意没救了。我们当时从楼上看下去，看见他躺在血泊里，身子是扭曲的，后来我同桌还和我说他看到脑浆了，白白的，从后脑勺流出来，和血混在一起。我没看见，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豆腐花了。
　　这件事情后来上了我们市的晚报头条，报纸上登的照片是我那同学校卡上的照片，我拿着报纸，第一次觉得，是个挺帅的小伙子，可惜了。
　　他父母来我们学校闹了一个多月，最后得到多少赔偿我不得而知，但我看他母亲嚎啕大哭的样子，我知道，多少钱也不补回来一个儿子的生命。
　　这件事发展到后来，我们的校长辞职了，年级主任换了，那个和他打赌的同学转学，再也没有联系。学校的楼梯拐角处全部焊上了栏杆，密密麻麻，连只手都伸不出去，终于更像一座围城了。
　　但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没有适应过来，放学的时候有时候会说，诶，那个某某和某某还没出来呢等他们一下。然后猛然惊醒。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要离开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几乎是一瞬间，从六楼到一楼，一声巨响就魂归天际，从此天人两隔。
　　后来我才明白，我们总是不经意走过最珍贵的时间，把最珍贵的东西浪费在这个上浪费在那个上，但如果你不珍惜，说不定和你一起走的那个人一不小心，连"不经意"和"浪费"的资格都没有了。
　　二.害羞女孩
　　那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红着脸对我说，可以借我十块钱吗?
　　她是我们班最为安静的一个女生，坐在我前面，那天她应该是来月经了，恰好身上没带钱，急着去小卖部买M巾。我也是从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常年不说话的她，脸红起来也能那么好看。
　　我开始关注起她来，她的性格是从骨子里的安静，跟她说话逗她玩的时候，她就红着一张脸，半天讲不出东西来。于是我改变了策略，我在上课的时候，一前一后地和她传纸条。
　　一开始，她有点害羞，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想法，等一来二去熟络了，她开始用她的笔畅所欲言。但一到下课，当面和她讲话，她又回到了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所以回看我的高中时代，我从来没有过一次像当时那样期待上课铃声响起。
　　其实我们的纸条上写的也没有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她爱看动漫，爱看小说。所以我们当时就聊灌篮高手，聊小王子，也聊周杰伦和蔡依林的八卦。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们在上英语课的时候，传着纸条被老师抓到了。下了课我们双双被叫到办公室进行教育。我记得当时她吓得面如土色，大概像她这样的学生还没有试过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是什么样的。反倒是我，一副痞子样，时不时回老师两句，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我是说，连纸条也不传了。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女生虽然多嘴，那是在她想和你聊天的情况下，在她不想打开话匣子的时候，任凭你千方百计，都撬不开她的嘴，费尽口舌得到的是更长的沉默。
　　我努力了一个月，最后终于放弃了。我们就这样，两个人明明只是前后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要装作完全不认识一样，偶尔在走廊碰见，她只会迅速地低下头，急匆匆走过去，连招呼都不敢打。
　　因为这事我一度非常反感上英语课和英语老师。有一次老师讲课讲了一半，我把书包往窗外一扔，当时我们的教室是在二楼，书包被我扔到了草丛里，我光明正大地从教室门走了出去，到楼下捡了书包，翻墙出了学校。
　　后来班主任通知了家长。
　　我妈从家里急哄哄地赶过来，扯着我，披头盖脸地就骂，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从教室门口出来，经过办公室去洗手间，她看见了我。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极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埋着头跑进厕所，再出来的时候，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顶着大苹果一下子又跑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迫于老师和我妈的威压，不得不开始学习。中考将近，她在一天晚修偷偷地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巾，我喜出望外，打开来一看，她写道：你考上二中，我就和你做朋友。
　　二中是我们当时县城里的重点高中。
　　我开始拼命学习，那段时间我妈总是和亲戚朋友说，这孩子，不要命了。像变了个人儿一样。
　　可是结果并不理想，我荒废了太久的书本了。三个月的预习加复习让我考上了比二中次一个等级的学校。初三的毕业班会上，我们自己搞了晚会，她第一次主动过来和我说话，拉着我到一个没有人的楼梯拐角，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我急了，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更加表达不清楚了。
　　我忍不住，我说，可以亲你一下吗。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脸"唰"一下又红到耳根。
　　我笨拙地把她的脸捧起来，不顾她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要，一下子就吻了上去。
　　这就是我的初吻了。
　　到后来我喜滋滋地回到家里才"操"地一声想起，我忘了要她的联系方式。她那天到最后终于和我说，她要回重庆了，她的户籍是在那边的，在那里读高中，然后高考，再回来找我。
　　我本来记起去车站送她，却又睡过了头。
　　没想到，那天在那个楼梯拐角，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相谈甚欢，十指紧扣，但竟然也是最后一次。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和她取得联系过。
　　大概，她算是我的初恋吧。
　　三.绿茶女孩
　　一群人聚会，一说起绿茶女孩，总有人会骂一句，操，心机婊。
　　是的，不然就不叫绿茶了。
　　但跟她暧昧来暧昧去的人就会站出来帮她说话了你麻痹你说谁呢。
　　是的，绿茶女孩从来不参加任何聚会，等等，我说错了，是任何班级聚会。
　　绿茶女孩在还没学会耍心机的时候，还是一个清纯女孩。
　　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在高二的时候，她坐在第一排，成绩是我们年级的前三。真的是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一天到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学习，偶尔有人逗逗她的时候，她眼睛一亮，"真的?"
　　后来男生都发现了她的天真，喜欢跟她玩，偶尔在走廊一群人笑她，"嘿小蘑菇头"
　　校园总有流言滋长的阴暗地。原先清纯女孩一直默默无闻，当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但现在就大为不同了。
　　女生分成了好多小集体在私底下讨论她。她们像黑暗里涌动的一条条长嘴鱼，稍有动静，就"哗"一下簇拥过来，把你瞪得全身发毛。
　　"诶你们听那个某某某的事了没有"
　　"什么?勾引男生啊"
　　"好变态。看不出来呢。""哎哟，比你还色啊。""啊?"
　　女孩一开始不知情，后来，不知道谁和她提到了这回事。
　　我猜她一开始应该是完全不知所措的。她不过是个除了课本习题别无他物的女孩，哪里斗得过那些流言蜚语，更不要说有人推波助澜了。
　　终于，她学会了融入女生圈里所谓的那些小集体中的一个，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学会跟大家融洽相处的，我只知道，有一天，她开始和一群女生手牵手，走操场，逛校园。
　　这本来是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不知为何关于她的流言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传越多。后来，女孩开始变了，她学会在受别人攻击的时候，用恶毒的语言骂回去，她学会算计别人，学会好多除了课本以外的东西。
　　她的成绩还是名列前茅，但这开始变成她炫耀和看不起人的资本。
　　我跟她实际上并不熟，除了必要的交谈外，我甚至没有和她多说过一句话。正因为这样，我才对她的变化感到吃惊。
　　要说男生和女生玩心计，那是一定玩不过的，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句话放在这里也不适用。所以被绿茶女孩耍得晕头转向的男生有不少，一个个都暧昧得死去活来的，私底下男生和男生还互掐。
　　这事情本来与我无关，但没想到，我一个朋友也被牵扯进去了。我不得已找女孩出来谈话，她一句话就把我噎死了，她说：这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
　　后来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了。
　　好多人在每次聚会都会说起她，毕竟高中时候不管成绩外貌还是其他她都当属风云人物。喝醉的时候有人骂她，有人挺她，有人说，又看见她在某某某的宝马车里。
　　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一定不会再出现在这个聚会上了。
　　好多人说，长大以后，会变成你以前最不喜欢的一类人。绿茶女孩如果算是一个例子的话，我觉得她是无辜的，毕竟她那一年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得不锋芒毕露，本来，她完全可以不必如此。
　　所以我倒是觉得，她是故意避开我们罢了。避开这些曾经容忍她的，伤害过她的，也喜欢过她的一群人。
　　一个人再怎么蛇蝎心肠，她在内心里一定还是隐隐向着善良那一方的。
　　其实回想起来，我那些年里遇到的人不多，但都是有血有肉的一群人，他们曾经谈梦想，也谈将来，我有时候也想起他们，在空闲下来的时候，想想一些人，可能他们也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可能他们也像我这样，像一颗毫不起眼的尘埃，风轻轻一抖，也就散开了。
　　但我想念他们，一直如此。
　　也唯有想念可以长久。
　　说到底，生活里一半是延续，一半是别离。走一个人，留一盏灯，但凡是灯，哪有长明的道理，一阵风，三下两下，就灭了。
　　所以，告别时候还是用力一点吧。别总让自己活得太麻木，也别总让自己留得太多遗憾，在最好的时光遇到一些人是多大的缘分和运气，但说不定，才一转眼间，就真的后会无期。